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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玉汝的平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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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九月。告别了令人焦躁的酷暑,初秋凉爽的天气中,一家人的心情却变的沉重起来。

    九月的鸣蝉在浓密的枝叶间激烈地叫着,仿佛不安地等待一场激烈的暴风雨。平静的日子里,母亲时不时叹息一声,“有昌快回来了。”父亲则是板着脸,一声不吭。

    有昌出狱的日子仿佛麦芒一样刺着一家人的心,三年来,一家人日日期盼的日子逐渐逼近,父亲和母亲却变的不安起来。三年了,有昌离家时,一家人住在低矮的砖瓦房里,那时候,小雨宸还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三年过去了,时间过的真快,仿佛一支穿梭的飞箭。

    玉汝深切地体会着父母沉痛的心情,年过半百的人,他们经历了生活的风风雨雨,对人生的悲喜有着更加深刻的体验。他们将所有的心事压在心底,愁苦的滋味却变的更加深刻。

    安静的午后,秋雨沙沙地落着,屋内的光线暗下来。父亲和小雨宸熟睡着,母亲坐在沙发上对玉汝道:“日子过的真快,你哥转眼就离家三年了。”

    “是啊。”玉汝唏嘘着,流露出内心的惆怅。

    “你哥那时候就希望能住上崭新的高楼,可是,折腾来折腾去却被关进监狱了。”

    “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玉汝向母亲望去,母亲额头上深刻的皱纹,流露着内心的悲愁。母亲在充满艰辛的人生栈道上,无暇回味自己的生活,作为女儿,她感觉一种无言的苍凉。

    母亲叹了一声,道:“等你哥出狱,咱家的日子就好了。”

    玉汝凝望母亲沧桑的面容,往事仿佛一张张旧相片,交替呈现于眼底,那些旧时光在回忆中变的寂静,那个安静的农家小院,院中的葡萄藤,那个柴火噼啪做响的灶台,一切都让她感觉一股无语的惆怅。

    窗外小雨沙沙,生活没有大喜大悲,却无法拢住忧伤的情怀。

    初秋的早晨,凉爽的空气中透着草叶清新的味道,草丛间的小昆虫发出清脆的鸣声,小雨宸靠着玉汝的肩头,眨动眼睛辨别那些声音。

    母亲提着豆浆原料和一篮茶叶蛋,笑盈盈地走着。三人来到小区门口开阔的场地上,母亲将手中的塑料箱打开,将里面的豆浆原料一一摆放到早已陈列于此的餐车上。有洗好的红枣,葡萄干,煮好的玉米粒,黄豆,红豆,炒过的花生和芝麻,一只不锈钢盆里摆放着几十只煮好的茶叶蛋。

    母亲用一只白色的小方巾擦拭着豆浆机,大宝睡眼惺忪,胡子拉碴地迈着四方步走上前来。

    “婶子,没事吧?昨晚,我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看,一个鬼祟的黑影在推车这里晃动,我喊了一声,一个外乡人跑掉了。”

    母亲和玉汝忍俊不禁,小雨宸虽听不懂大宝的话,也跟着奶奶和姑姑咯咯地笑起来。

    大宝知道自己话语有误,面带羞惭地说:“看那鬼祟的样子,就知道是外乡人,他想打这小推车的主义,我能让他得逞吗?这些家什不值钱,可是被他偷了去,婶子怎么卖豆浆呀?”

    母亲笑着,用圆头小勺子挖起了各种原料,她照旧为大宝榨好了第一杯豆浆,又将两只茶叶蛋一起包好,递给他。

    小雨宸伸出小手,玉汝忙笑着握住,对她说:“不可以和大宝叔叔要钱。”

    大宝咧嘴一笑,他想要上前抱起雨宸,却见她撅着小嘴向玉汝的怀里钻去。

    母亲问:“怎么,这些天不见小宝?”

    “他吃撑了,拉稀拉的腿软,好些天没出来。”

    “这孩子,怎么这个大的人,不知道饥饱?”母亲担忧地说。

    “前些天拿了工钱,一口气吃了两斤猪头肉,肠子里的水都冒出来了。”大宝说起自己的孪生弟弟,摇头叹气地说:“真不让人省心,我这当哥的都被他愁死了。”

    玉汝和母亲一同笑起来,其实,在她们心目中,大宝是最不省心的。小宝虽说傻气,不过为人憨厚,不偷不抢,可是,这个一说起弟弟就摇头叹气的大宝,却是让派出所民警也摇头叹气的主。大宝曾被拘留过多少次,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他摸过女人的臀,偷过村里人的鸡鸭。进了派出所,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犯了邪行,村干部把他带回来,几天之后,又打回了原形。

    母亲忙着制作豆浆,玉汝对大宝说:“大宝,你帮小宝买一盒胃药,告诉他以后不要贪吃。”

    “狗见了屎,你要它不吃,它也不听呀。”大宝说着,将一只茶叶蛋吃下半只。对他而言,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每天享用母亲免费的早餐。

    自从大宝母亲去世,他和孪生弟弟小宝就成了无人过问的“孤儿”。小宝比大宝性情温厚,温厚之中带着十足的傻气。在大宝心里,弟弟是真的傻,他和小宝是老爹喝酒之后的产物,所以,弟弟的傻是一个意外。

    大宝将两只茶叶蛋吃下去,雨宸撅着小嘴不悦地嘟哝:“吃蛋蛋不给钱。”

    大宝嘿嘿笑说:“这孩子好,有商业头脑。”

    大宝转身离开。玉汝将雨宸放在地上,她穿着红色的小布鞋在大理石地面上乐颠颠地跑起来。

    母亲看着孙女可爱的小模样,对玉汝笑说:“这孩子,看她那肉肉的小臀,还有那小短腿,她那走路的姿势。你爸说像她死去的奶奶,会是个肥婆娘。”

    “妈,三岁的孩子,你怎么就能看到她将来的模样?”

    玉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到了去家教的时间,她轻声对母亲说:“妈,我该走了。”

    “你去吧。”母亲回应着。

    玉汝走过一百多米的路程,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河呈现于眼底。河两岸的杨柳枝叶婆娑,清澈的河水中偶有银色的小鱼在阳光下闪动。她缓缓地踏上小桥,微风吹起了杨柳,她的心情却异常压抑。

    曾经无数次,她想辞掉这份工作,可是,却难以割舍那个对她百般依恋的孩子。

    她走过小桥,站在别墅门前。铁门已经打开,石中玉的汽车从小院中缓缓驶出来。他从车窗内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孔,声音低沉地说:“别忘了让馨蕊午睡。”

    汽车缓缓地驶过,玉汝走进小院,院子里,保姆秋兰正在清扫院子,她微笑着说:“玉汝,你来了。”

    “是。”玉汝微笑着回应。

    “馨蕊昨天睡的太晚,还在睡。麦夫人带鑫宇和昊龙都去了度假村。”秋兰手扶扫帚,一副严肃拘谨的表情。

    “好的。”玉汝恬淡地回应,向屋内走去。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边响起秋兰清扫院子的声音。

    在这个家庭做保姆,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她们要忍受女主人麦得灵的高标准严要求,还要忍受脾气乖戾的石中玉和小主人昊龙的刁难,性情温和的鑫宇,也只能够对她表示理解,却不敢站出来维护她。

    玉汝随意地翻动一本书籍,石中玉的汽车驶回了院子,他迈着坚毅的步子走到她面前。

    “我有一件事情比公司里的事情更重要。”他说着坐在沙发上,“馨蕊的书桌上全是《道德经》和《弟子规》这样的书籍,是你为她买来的吗?”

    “是的。”玉汝轻声回答。

    “你只是她的家庭教师,不需要为她做这些事情。”玉汝知道他对传统文化不屑一顾,保持淡然从容的姿态对他说:“教给馨蕊做人的道理,这是我的责任。”

    石中玉脸上显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他本以为可以通过三言两语让玉汝了解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永远都是这样倔强强悍,不卑不亢。

    他凝视玉汝,桀骜地说:“我不反对你为馨蕊买童话书,那比读几千年前那些迂腐之人的文字更有益处。”

    玉汝不想与他对峙,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馨蕊已经十二岁了,我们需要为她灌输做人的道理。”

    石中玉鄙夷的一笑,沉吟道:“做人的道理?”他顿了顿,冷声说:“你多教她维护自己尊贵的身份,教她远离混乱的贫民窟,这同样是你的责任。”

    他的话激起玉汝内心强烈的愤怒,她倔强地回应:“假如你认为我的教学方式违背了你的意愿,你可以解雇我。”

    “你已经很多次提出辞职,其实,我从没有挽留你,是你自己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他停顿下来,用低沉的语气说:“你的不卑不亢,是因为你骨子里的自卑。你应该像馨蕊一样把身份放在一边,更加坦荡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出誓死为尊严抗争的姿态。”

    他说完这一席话,用凌厉的目光望着玉汝,冷声嘲弄:“这样让你显得很不成熟。”

    他说完泰然地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自鸣得意的神情似乎在告诉玉汝,他在给她辩论的机会。

    玉汝压抑着悲愤的情绪,隐忍地说:“我不想和你针锋相对,只是,我不赞同你对馨蕊和昊龙的教育。”

    “说说看。”他充满自负地说。

    “孩子应该拥有属于他们的世界,我们要让孩子在千山万水和茫茫人海之中成长。”

    “像那些流动人口?四处流浪,只为了生存?”

    他喝着茶,桀骜的眼神始终不曾离开玉汝,“你生活在文艺女青年的思维里,你不了解那些为生存漂泊的人。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显著的差异,他们的思想里只有一个念头,‘解决温饱’,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边走边唱,一览大千世界的无限风光。”

    玉汝压抑悲愤的情绪,倔强地面对他。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把“身份”视为一切的男人,而其实,他也是一个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我们在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你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僵硬?”他桀骜的脸孔流露出胜利者嘲弄的姿态。

    秋兰悄声走上前来,她小心地为茶壶填了水,又为玉汝倒了一杯水。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秋兰,这里不需要你。”

    玉汝矜持地端坐着,与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辩论身份的话题,简直是浪费唇舌。他和他的继母一样生活在“身份”的幻觉中,他对身份的优越感已经根深蒂固,没有什么能改变他不可一世的态度。

    她低声说:“你应该看一下于丹关于孩子教育的讲座。”

    “就是那个喜欢讲孔子,庄子的女人?”他不屑地说:“时代在前进,思想也要与时俱进。你要知道这是繁华的都市,这里一切的标准是‘身份’,而不是几千年那些老迂腐留下来的古训。”

    他停顿下来,似乎要等待玉汝激烈的辩论。她保持沉默,他又说:“馨蕊不需要立足于社会,和男人一争高低,这个社会如何混乱和嘈杂都与她无关。”

    “她没有朋友,她很孤独。”当玉汝说出这样的话,他冷声诘问:“你不是她的朋友吗?无论你向她灌输了多少对她毫无益处的人生观念,我依旧没有反对你们相处。我知道,她对你很依赖,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将这种依赖转化成另一种力量。”

    “我不明白。”

    “假如,有一天,你能够让她像我一样,因为格格不入的思想与你辩论,那么,她就真正长大了。自以为是的人总认为自己可以成为‘救世主’,杞人忧天是愚蠢之人的恶疾,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是权利与身份。”

    “你变成了身份的奴隶。”她不无激愤地说。

    他撇动嘴角,极为不屑地说:“那是每一个男人的选择,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身份’。”他说着站起身来,迈着坚毅的步伐走出客厅。

    汽车徐徐地驶出院子,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桀骜的表情变的萧瑟。玉汝的话激烈地扣击着他的神经。“身份”,这在他是一个极其沉重的字眼。

    为了身份,人们在社会中实现了自我,也丢失了自我。在身份的寻觅中,理想和渴望常常被混淆,精神和道德往往走向对峙。男人的自卑与孤傲同步,灵魂的火焰在摇摆中熄灭。

    汽车驶过了小桥,行驶在开阔的马路上。其实,这个近乎奢华的居住地从未给过他荣耀。那是父亲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换来的财富。父亲一生拿刀,他是一个地道的屠夫,他把尖刀捅向牲畜的颈项时,从不会把牲畜的惨状放在心上。

    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屠夫,并不是每一个屠夫都引来谩骂。父亲在母亲病重时,想到了最有力的方式来屠宰生性温厚的牛。

    他用利刀割开牛颈项下的食管,把水管放进去,整个晚上,在几十斤水通过牛的胃渗入肉中,他便可以赚足这几十斤水分的钱了。

    那时,他年纪尚小,他们住的是低矮的砖瓦房,他在睡梦中听到黄牛粗重的喘息声,他也曾经看到牛微微闭上双眼,沉重的喘息中,眼皮阖上,重又打开,反复着,最终虚弱地倒在地上。他想到父亲用尖刀剖开牛肚子,胃里一阵痉挛,他感觉自己身心战栗。

    如今,他经营着这座城市规模最大的海鲜市场,在这个沿海小城里,他拥有得天独厚的经营优势。而继母经营的养生馆也是生意兴隆,他不需要坐班,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财富。

    可是,这一切无法让他获得满足,他的内心如同一个厮杀的战场。记忆仿佛一个暗影将他笼罩,如今的财富却成为他心上挥之不去的痛。他不太明白一个人的生命是否要与历史紧密地连结在一起。一个人,年轻时要忙于事业,要维系身边的交际圈。是不是,年纪大了,一切都应该瓜熟蒂落,社会角色就理所当然要向内心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