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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叫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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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叫“静”认识过许多叫“静”的女孩儿,介绍自己的时候都说:“安静的静”于是过了不久就记不起她的名字来,碰到面也会友好地打招呼,却是急得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就是知道她的名字有“老实”一类的意思。

    后来就认识了“静”第一次见她是在公司的车棚里,她披着及腰的长卷发,白上衣,水红色的长裙,咯噔咯噔在我前面走。直到我们进了同一间办公室,才知道在我外出的几天添了人丁。“从右向左看,一个争,一个青,争青----静”我眼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怎么写,于是就记住了。

    静的父母早年出了国,后来争取到一个名额出去,正在上高中的静让给了上初中的妹妹,静一个人从十几岁开始过到她嫁人。静很少和人往来,平时也总是抱了书坐在那看。当我赤着脸跑进跑出的时候,却奇怪她怎么没有考上大学。和静渐渐熟了,开始和她在八小时之外接触。她家在我家前面不远,第一次说晚上去看她时,她激动地低低叫一声:“真的?”这一镜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有点不解。到了那儿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家的大空房子和许多的书,以及套着宽大t恤,挽着松松头发的她。那晚聊得高兴,然后向她借书回家看,她忽然抹下脸来认真地说:“我的书不外借,你可以在这看。”

    静这个人硬一块,软一块,只要你能够知道。有一个快过阴历年的黄昏,我们俩走在大街上,那时候心里整天充满快乐,眼睛都是亮亮的。我随口就说了句一部印度电影里台词:“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点灯了。”身旁的静一下子就站住了,我回过头看见她直愣愣地看着我“你是第二个说这句话的人----在我想到它的时候。”她慢慢地说。

    静高三时认识了一个叫兵的南方人,来这里做作业监督的。他们很好的时候,远方的父母就反对起来。兵送给静一个大兔子玩偶就走了,静病了一场,在没有考上大学的那个夏天里“你知道,那两个月,我天天躺在床上数对面楼的玻璃。”从那开始,我妈做了好吃的,我就装了饭盒给她送去。自然她的书我也可以随便拿回来看,还书的第一次,静翻了翻说:“你还行。”

    静的老公是这样被她认识的。静家的窗户下是个篮球场。“每天绝早,总有那么个讨厌的家伙在楼下嘭嘭地运球。”静嫁给打篮球的家伙时,我第一次做了伴娘,便把多年学习的绘画技巧都发挥在了她的脸上,静果然美丽。她父母特意从国外赶来参加女儿的婚礼。父亲让她挎了胳膊走出来,静穿着白色的婚纱,新郎接过她,一行人随着进了婆家的门。意外的是门厅里赫然有爷爷端坐中间,新郎的父母各站左右,象一道加试题。静和新郎措手不及,我在一旁胡乱出主意:就鞠一躬吧。反正礼多人不怪。

    静在婚后辞了工,不久在自由市场买菜的时候“捡”了一份外企的工作。我们的收入都渐渐高起来,化妆品开始“旁氏”用到“欧伯莱”还总约了日子出去狂购,一面又相互制止不要乱花钱。虽然如此,我们依然不间断地学英文。那段日子真是快乐到了极点:我们在夜里听音乐,看外文影片,穿漂亮的衣服,店,学习做好吃的菜。我们开始带对方进各自的朋友圈子,发现我们交朋友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类型多。我们共同的认识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吸取长处。于是就有了许多的聚会,那时开始学着喝了点酒,偶尔也可以应景地吸支烟。有静在我就放心地醉,自然她会给我擦泪抹秽。

    静比我大,有时候会教训我。“常去看父母。”“别乱发脾气。”“不要放弃画画。” “上课要认真。”静很独立,不太求人,和人相处都是淡淡的,急了眼也不会大声说话,被我欺负极了,也只会低低长长地叫一声。静的家里几乎是一尘不染,炒完菜,锅底也会反过来刷洗。我最看不惯她一边跪在地板上擦拭一边和我聊天。对她喊了几次,她就尽量在我到来之前干完家务。我诉苦的时候,她就倒了热茶,眼睛看着你听你说。评论的时候总有口头语:“你知道----”就好像英文里的“you know----”然后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其它手指弯曲着,象是京戏里的生角那样指着做伴随动作。

    静是“ab”型血,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她除了有一点儿洁癖之外,几乎没有缺点,或者说很接受她的缺点,在这一点上,别人说我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静很放心地和我吐露心事,我们一起分析然后热烈地讨论:这个人,这件事,这个镜头---,这双袜子。我对她说:“你要是做贼,我帮你望风。”静感动得给我炖了一只鸡。

    有一张照片令静伤感。“你看我----”她指着穿小花棉外套的她说“我妈抱着我妹,手还环着她,我就站在边上。”“我妹从小就比较讨爹妈喜欢,我就不吭声。”静说的时候眼里有泪。“爸妈走了以后,妹妹住在大港舅舅家,那时去大港的车又挤又少,我就先挤上去占了座,下来,把妹妹再送上去,又下来,给她买了糖葫芦从窗口递上去。”

    静给了我许多很好的影响。独立、好学、衣柜整齐得象专卖店、和人平淡相处。有时候,趁她老板不在我就赔她去上班。看着她怎样仪态大方地走进公司,怎样温和又准确地处理事物,飞快地化妆,以及给我买午餐。如果屋里没人,我们俩就拿靠垫当毽子踢来踢去,笑得仰在地上。

    有一次为一点儿什么事我在电话里和她急了,噎了她几句挂掉电话,一会儿就后悔了,也不肯道歉。倒是她打了电话来依旧温和地说别的事情。后来一个朋友说她是在哭了一抱儿之后才又打的电话。我恨了自已,巴巴买了水果给她送去。静私下对我说:“咱别当着人闹。”

    静的老公比我们大许多,出海回来就会炖老母鸡给我们吃,我却记得他做的凉菜更好一 些。不知道现在要当爹的他是不是在学着打奶了。

    静开始对出不出国不那么在意了,虽然她为此争取了十年。静在公假里,为了去广州玩而要顺便去使馆试试运气。静从广州回来给我买了一条裙子,然后说:“我签了。”

    静走的前一天,我们一大群人出去疯玩了一上午,中午去吃了麻辣火锅,下午到大操场照了像片。晚上的时候我们就不再发疯似的笑了,我们在歌厅唱了许多悲伤或者快乐的歌,然后就都哭了。

    送静和她的丈夫去北京机场,中午我们一起吃套餐。我依然说:“难吃,恶心。”静 说:“先吃饭,一会儿买‘德芙’给你。”一切进关手续办好了以后,我就开始躲着她,她和送行的人告别、微笑、握手。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低头抱着她,我们呜呜地哭。

    静到外面以后打工上学,有一天收到她的一封信说开车看到绿草覆盖的山坡上慢慢地走着几头牛,于是停下来看来许久。生活的一切意义就在于你曾经拥有过。

    在特别的日子里,静会打电话回来,每次我都觉得她就在旁边楼上住着,我们离得并不远。

    1999。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