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嫡女心棠 > 第40章 求绣

第40章 求绣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ixia.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刘盈盈被抬进王府时,心里还是欢喜的,然而,很快,这欢喜就被寂寥给浇熄了。

    回到靖州,程裕容从未踏入过她房中,甚至从未正眼看过她。他如今全在崔惠萱给的苦恼中,腾不出心来给别的,受这哀戚的逼迫,有几回瞥见刘盈盈来,想到这过往转折,也难免连带着厌憎起她来。

    兼之,她新来乍到,府中人都不及认熟,也没有人教她,甚至有许多人怀着各样的心思异样地打量着她。

    直到她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身边才多了些照料的人。破例能去给襄南郡主请了个安。

    刘盈盈寄人篱下多年,她身虽纤细,心却是结实的。

    尚未回到靖州时,刘盈盈跟在程裕容身畔伺候,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送水,一会儿研墨,百般的殷勤求好,令人很难不生怜惜……而她看着程裕容神色忽高忽低地写着家书,自己也会畅想一会子日后忠信王府的生活……倒也两相宜。

    难得的几次同床共枕,程裕容夜半醒来,要喝茶,稍一动,那头便索索地起身,余光里一双小手,牢牢扶着茶盅,略带杜鹃花味的气息就近在了身边……

    假以时日,刘盈盈倒有几分自信,能培育出几缕真情,只是,天不利地不和,注定她在这出折子里只是个跑龙角色。

    终于进了忠信王府,这寂寥便也开始了。

    她没有见过世子妃,也很难见到程裕容了;

    她不知道世子妃有没有生她的气,倒知道程裕容生她的气了。似乎连带着,这王府里,人人都不待见她。

    她不是没名没份的女儿,然,刘总兵那是上一辈的情谊,如今,这当家的是襄南郡主。郡主不见得多么向着世子妃,却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不是没有上下打点过,自己做的荷包绣绢,无处可投;那银钱细软,也不一定送得出去的,送得出去的,也往往没什么音讯。

    连最终的那盏茶,也是知道身孕后,草草敬给襄南郡主的,她尚不敢抬起头看清这郡主的眉目,只听着郡主吩咐了几声保养身子之类的,便让她走了。

    一切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渐渐地,也就不得不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大片大片的白日黑夜里,一针一线地做着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想着腰隆起的腹处处,里面有一个不知多么小的人……

    九月干凉,刘盈盈艰难生产出了期盼许久的婴孩。

    是个女儿!她奄奄一息中更加绝望,但当乳娘把孩子抱捧到眼前,看到那哭得通红的皱巴巴小脸,刘盈盈倏忽间滚出几滴热泪来,氲氯了这段时日里所有的不甘和凄楚……

    她隐约觉得,有了女儿,这日子大致也能过得下去罢……

    听闻刘氏生了个女儿,襄南郡主这厢松了一口气:

    自从崔惠萱将程裕容拒之门外,再将整个王府拒之门外,不管她那儿子怎么想,这媳妇她是决计不肯要了……

    襄南郡主宁愿得罪崔家,也要和离的,只是儿子正在哀戚失意的劲头上,这事得过段时间才能提……

    不管那崔惠萱心中是何想法,行径如此激烈,就是对整个王府的权威不敬,就凭这一点,她就不配留在这王府里。

    再者,忠信王府总得有个撑得起来的王妃,绝不是崔惠萱这种连丈夫纳妾都不能委曲求全的……

    先有了庶子,倒妨碍再找门好亲事,所以没有正好!

    到底,她春秋正盛,也不是很想孙子这回事。

    至于那女婴,也是王府血脉,她倒也亲自抱过看过,赏了刘氏些东西,寻了两个知根知底的乳母好生养着。

    只是,程裕容倒是当作没有这个女儿一般,仍旧整日浑浑噩噩,襄南郡主也懒得去骂他。

    倒是程裕易颇喜欢这个莫名出世的侄女,他抱着看了两次,硬是找出了与大哥肖似的脸颊处,还唤乳娘抱去给程裕容看。

    只是,婴孩被抱过去,程裕容茫茫然看一眼,不认识似的,又转回脸去干别的,乳娘怕他碰着孩子,便怯怯地退回来,也不敢凑近了。

    程裕易在一旁只能深深叹息。

    在他看来,长兄长嫂未必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本来就人心,不比别的,是最柔软莫测的,说不定多一声的呢喃,或不经意的多一个举动,这关窍便通了,弯也能绕回来了,然后,就柳暗花明了!

    只是,这多一声的呢喃与举动在何处呢?他不禁思索起来,忽而想到上次讨好亲娘的那幅“黛绣”,趣致喜人,勿论绣的是什么,皆熠熠有神,讨个女子的欢心应该不难罢……再由长兄这么亲手奉上,说出些蕴含其中的心意,找个机会辩解下这段时日的苦衷,这误会便就能化解大半了吧……

    两人明明近在眼前,何必因个无关紧要的是由,搞得远在天边了呢!

    程裕易到底还年轻,也没有经过□,体会不出,那用情深不可自拔的境地。

    他继续想着,崔氏诗书传家,格调清奇,凡物自然也不能深入她的眼,估计还是要找幅不凡的,估计非要自己去亲自寻一幅来,方才有用。

    第二次踏入锦绣阁,郑重了许多,特意选了个相对僻静的傍晚时刻,没那么熙攘,能将那呈出来的黛绣绣品一一看过。不知是否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虽已炙手可热,锦绣阁每月出卖的黛绣并不多,而且并没有因这日渐哄抬上来的不菲价格而增加销量。

    而这陈列的三四幅皆是人家预定的,只是为了吸引眼球,且都不是大幅绣品,有绣玉兰丰腴的敦厚之德,亦有绣山石四季色随时变之趣,还有绣细水绵延于芦花之间的安静之感……

    他不禁啧啧称赞,虽然,这些并不是他所需,并且,凡俗趣致大过于诗画意境,与长嫂兴致也不是那么投合。

    不知道为何,他从这黛绣中感受到的,是一种随手绣来,赏玩而已,有种不经意之感,他不禁对这绣者产生了莫名好奇。

    他准备在锦绣阁软磨硬泡一阵,挖挖是否有藏品,或者能够预订一副也好,他在外也算胡乱闯荡了几年,搞定个锦绣阁不难罢……正好碰上了汤于澄在阁。

    程裕易并非世子,没什么抛头露面、撑起门户的需求,现在的官品也并不高,在靖州出镜率并不高,所以汤于澄并未见过,更不用说认得,但打量他浑身的衣饰气度,料定此人不凡,接待他也算恭敬殷勤。

    程裕易不多承让,当下说明来意与所求,汤于澄闻此微微一笑,一番委婉的礼貌话说得行云流水,甚是顺溜,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没有,可见每日来求绣的达官贵人并不少……

    程裕易也不恼,不急不慢地品着锦绣阁小丫鬟端上来的碧螺春,一面打量着锦绣阁的布局装饰,以及楼下络绎不绝的商客,他知晓锦绣阁在今年已在靖州多开了三家分店,生意却不及这家百年老店,他绕着圈子扯到这个,东家西家地扯了一堆,却暗暗指出:

    锦绣阁分店虽多,却无独特可供辨识的门面,容易跟那个玲珑衣之类的别家绣阁混淆;各家店因所处地域的不同,各自的定位也不清晰,所以更多的太太小姐还是更愿意跑这家老店;另外,除了最大的几件店,新增的店面也开了半年,却没建立什么像样的口碑罢……

    其实,程裕易本人除了这家锦绣阁,别家一概没去过,不过他狡黠地想,这是扩充规模、增设店面的通病,总归能碰上一两项罢……

    汤于澄起初只是礼貌听着,后来却渐渐入神,很多事实当然他也知道,但不免身在此山中,会有忽略,在某一两句话中颇受启发,不由自主地往深里想了,毕竟自家生意更清楚情况……于是那看程裕易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些。

    汤于澄还在思索,程裕易却已放下茶盏,正了正身姿,话题一转,诚恳道,“此番求绣,实有苦衷,稍后会慢慢讲来,汤老板若能相助,必定感激不尽!”

    此刻,汤于澄也不说什么敷衍的话,只道,黛绣的事情,原是锦绣阁内一个客座嬷嬷引入,他做不了主,藏品,他手中也确是没有,不过他倒可以替程裕易一问。

    至于藏品,庄嬷嬷必是有的,他隐约记得,在庄嬷嬷屋子里曾经瞥到过一幅,颇具气息神情,倒与这小子的所求相符。今儿初十,嬷嬷正好在阁内,可以一问。

    至于能不能成,他无甚信心,就看着狡猾小子的本事了!

    对于找上门来的程裕易,庄嬷嬷本想一口拒绝,但想到这么些年来,能得到汤于澄引进她房门的,也没几个,这小子必有过人之处。

    又想到心棠已及笄,心下莫名一动,搞不好也是机缘罢。

    于是端了茶盏,施施然坐下,示意他可以一述缘由。

    程裕易对庄嬷嬷略一打量,便晓得汤于澄这人精还可以忽悠搪塞,像嬷嬷这般明铮铮如佛般的人物,必要实话实说,诉衷肠来打动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程裕容与崔惠萱之间的由缘到怨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家世姓名。

    庄嬷嬷听罢,眼中颇有笑意,一来,靖州内怨偶夫妻并不少见,这小子能把这怨偶故事讲得娓娓动听,如泣如诉,也算本事;二来,虽然这小子滑不溜手,这故事却叙得十分诚恳,倒也看得出他几分真心实意,急着为那二人化解……

    庄嬷嬷起身转进内室,取出一绢来展开,一边道,“这幅虽不能予你,可用来一观,你要找的,无非是这样的罢?”

    闻此言,汤于澄与程裕易已是大喜过望。

    只看那绢面上却极简单:一抹青山,一泓远水,泛一叶舟。

    皆是浅浅淡淡的墨色,山水处,一重雾,渐次浓上来,又渐次散下去。

    汤于澄丝绣世家出身,那好东西不知道看了多少,此时也看得出神,这幅黛绣说不上多么高端繁复,亦不属连城精品,但胜在别致灵动,虽绣的是山水,感受到的却诗画真情,真可谓,黛绣者,心绣也!

    程裕易亦是看得眼馋,他眼尖注意到那绢的右下角,仿朱印般绣了“黛绣”两个小字,下面还隐约可见几个极小的字,模糊不清,隐约分辨得出一个“竹”字,暗暗记在心里。

    两人伸长了脖子,还待看得更仔细,庄嬷嬷却已收起了丝绢,道,“我只能帮你一问,至于得不得,也是看你的机缘了……”说着便起来要送客。

    程裕易唯有恋恋不舍,再三谢过。汤于澄将其送出锦绣阁时,话别几句,却俨然已是朋友相待。

    心棠接到庄嬷嬷的信,甚长的一封,原担心嬷嬷出了什么事,孰知竟是讲故事来了……

    她日子过得宁静无波,有个八卦来消遣,倒也把信看得仔细。

    放下信,一直求生不易的她倒觉得这人有几分纯真懵懂,那两人之间,从赏心到悦目,再走至山穷水尽,情深太苦,自不能长流,靠个不沾边的物什怎能挽回……

    不过想了一想,这人虽不懂,有这份热心也算可贵了,不忍拒绝。

    顾青青上辈子是个金牛座,务实简单,打动她的爱情故事实在是太少了,印象中,除了《项脊轩志》,便是……咳咳,《海的女儿》……

    现如今,为打动另一个女人,也无甚可选,当即,按照诗句印象,心棠想了一想,绣出了休憩后的百年老屋,垣墙周庭,旧时栏楯,兰桂竹木,最后便是那枇杷树,并绣上了那经典之句……

    但愿那纠结的女主人公也能读物怀人,以此情深之句,来觉醒:

    光阴易逝把人抛!自己的爱情虽面目全非,却尚未到山穷水尽……

    程裕易三上锦绣阁,千恩万谢,取回了那绣画。

    展开来,只见整幅绣画,内容寥寥,百年老屋,庭阶寂寂,旁一树,题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

    他脑中立刻闪出了外祖西昌老爷在画像前的模样,一时间,思绪万千……

    程裕易多点了三盏灯,恋恋研摩了一晚,不舍睡去,倒舍不得给大哥了。

    至深夜还在翻来覆去,眼前历历清楚的仍是那绣画,他不禁深深好奇,能做出此绣此句的,能中意这亭亭如盖的枇杷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