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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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荣府里才安稳些,那边宁府里的尤氏与惜春却又闹了起来。

    前儿个抄家,把众女眷都赶至大观园里,那尤氏便暂时住了惜春的蓼风轩。

    昨日惜春听闻哥哥被流放,倒是脸上平静得很,瞧见尤氏那里哭了个不停,便冷冷道:“嫂子也不用这么着,平日里你若多劝些哥哥,不做那无法无天之事,便没有这一劫了。这时候哭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劝嫂子还是回过头去想一想是不是?哥哥所做的那些事情本就无耻之极,如今府里犯了事儿,想来便是人常说的因果罢了。”

    那尤氏听了,止住了哭泣。抬起一双哭肿了的双眼怒向惜春,也没有往日那般顾忌这个小姑子了。

    尤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个人这时候竟能说出这种话儿来,真真地让人心冷,他可是你嫡亲的哥哥呀!你就这么咒他。”

    惜春听了冷笑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尤氏拿出帕子擤了一把鼻涕,又瓮声瓮气地道:“你哥哥这次被流放到那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你不说些个世俗场面上的安慰话儿来,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拿捏你的错,可你却为何这般时候还用刀子刺人的心哪!难道你的心就是个石头做的?这像是一家子人说出的话儿吗?”说完尤氏又号啕起来。

    惜春听了尤氏一番话,冷笑道:“家?这么多年了,我倒没觉得那就是我的家。别人家里,哪怕是平民老百姓,一家子互相帮扶,其乐融融,哪像我们府里,整天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算计了你。还有那些肮脏的事儿,说出来倒是怕污了我的口呢!却哪里还好意思说出这个家字来!

    尤氏嘴本来就笨,跟不上话儿。听了惜春的话想要还嘴,可还没等她张口,惜春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要知会你,想来你是要随了哥哥去的,索性今儿便告诉了你。从明日起,我便要出家做姑子去,你见了哥哥说与他听,他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这个家我是出定了。”

    尤氏听了惊道:“姑娘又来了,难道你真要像妙玉那般带发修行?”

    惜春淡然道:“即是一心向佛,跳出三界,还留下这三千烦恼丝做什么!”

    尤氏气结,红了脸,梗了脖子,不知再能对这个小姑说些什么。又想起过几日便要随贾珍去那苦寒之地,心里的难过竟是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儿去倾诉,便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那惜春也不去劝慰,扭身向屋外走去。

    其实说起这出家,也不是任人就都可以出家的。

    首先要向出家后去的庙庵缴纳戒金,还要有父母或兄长的首肯。又或父母兄弟俱无的,也要近支里长者族长同意,才可出家。想那芳官当年出家也是她干娘同意了才行。

    那尤氏看惜春转身就走,便在后面哭着道:“就算你要出家,现府里也并无半文钱与你交那戒金。哪个庵堂能收留于你?倒是休说这气话,正经想着今后我与你哥哥不在你身边了,你倒要靠哪一个才是正经。”

    惜春听了头也不回道:“身无俗物,佛知我心,世间一切皆为虚幻。只要哥哥同意,你们只当从此没有我这个妹妹吧!”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贾政王夫人瞧着她如此执拗,便又着众人来劝,却也无济于事,那惜春竟是铁了心。

    贾政只好去了狱神庙里找了贾珍。

    贾珍听后痛苦不已,直说是自己这个哥哥害了妹妹。又说起惜春自小就愿与姑子玩耍,要知今天,当日便不会依她。

    贾政又劝慰了一番,只说要讨他个主意,看怎么办?

    贾珍含泪道:既妹妹已下定此心,便依了她吧。

    又肯求贾政为惜春找个干净的庵来,替她交了戒金,也省得自己再惦念。

    贾政答应了,又嘱咐了一番方回。

    待贾政回府后,便让人去将惜春唤了来。

    那知家人去了一会儿,回禀说是到处都找便了,也没有找到四姑娘

    还是宝钗想起来这一段日子,惜春都与妙玉在一起,便带了莺儿去了栊翠庵。

    莺儿上前敲开了庵门,小尼姑进去回禀了,等了一会儿,便见那妙玉一身白衣,手执拂尘,冷冷道:“施主有何事到此?”

    宝钗移步上前陪笑道:”来看看四妹妹有没来了你这里。如在,便请四妹妹回去,家中有事相商。“

    妙玉的脸又是一冷,傲然道:“这栊翠庵本是清修之地,却哪里有什么四妹妹?施主还是往别处找寻吧!”

    那宝钗哪里会信,便向一旁的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便惦起脚尖儿向庵里张望着。

    妙玉见了便命小尼姑将庵门打开,向宝钗道:“宝二奶奶便请进来搜寻,何必这般鬼鬼祟祟的!”

    宝钗见她如此,料惜春不在此地,便给妙玉道了扰带了莺儿离去。

    各位看官,其实宝钗估摸的没错儿,那惜春从蓼风轩出来便来到了栊翠庵。

    把自己的心愿向妙玉说了,言道:并不愿意再待在京城,只想找个能挂单的地方云游去。那妙玉与惜春因着佛法早与惺惺相惜。而妙玉为人也是个干脆的,便将自己的度碟与了惜春,又嘱咐惜春先去了城外香蟠庵里妙玉师姐那里等她,不日她也要离了京城南下,待两个人汇合了再一同前往南边。

    惜春应了,又怕回去后再被人阻挡,便在栊翠庵中易了装扮,由两个小尼姑带路,竟连夜去了。

    那尤氏恨她心冷,当晚瞧着惜春一夜未归,想着定是在妙玉处彻夜谈经,前两天也有过,便也没有在意。

    谁知到了第二日,到处找不见惜春,把个贾政急得不行。又得了信儿,那贾赫、贾珍两日后便要起程,贾珍便要想再见妹妹一面。

    贾政没有法子,便只好又厚着脸来到北静王府,找了北静王爷将此事说了,王爷听了也惊讶不已。

    北静王又安慰贾政道,想她一弱女子,应走不远的,便让贾政先回去等信儿,又派了人去找。

    一直找了十来天,把京城里的尼姑庵找遍也没有找到惜春。

    北静王因近日听闻城南郊外有个香蟠庵香火颇盛,心下一动:想来这惜春既不在城内,虽她大胆,也不至就出了京。不若去这香蟠庵看一看,或许……

    便又悄悄带了紫娟前去,也好有个认识的人。却是瞒了黛玉,恐怕她操心。

    到了那香蟠庵,便先着了紫娟进去,以上香为由,同那庵里尼姑搭讪了几句。

    那小尼姑见紫娟出手阔绰,打扮又似官家太太,便回到后堂,禀了师父。

    这香蟠庵主持正是那妙玉师姐妙清。因着平日有那些富家的太太来上香,这妙清都会出来会见,并讲些佛语,来为庵里多寻些香油钱。

    妙清听了小尼姑之言,便手执佛尘从后堂出来。

    紫娟见了,也自然地请教了些佛法按语,又过了一会儿,便熟络起来。

    紫娟喝了一口茶,笑问道:“师父这里香火竟比城里还旺盛些,想来不光是我们这些来上香的,那些小师父也愿来此投奔呢吧!”

    妙清听了心下一动,因想起了前几天来的那个小姐,瞧着那气质竟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当日自己心里想着问问她的来历,谁想这姑娘竟也口封紧得很,凭自己怎么问,她都说是家里没有了亲人,因机缘识了妙玉,便求了妙玉师父,投奔了来的。

    瞧这太太来了便问起这话儿,敢不是来找人的吧?往日里庵里也有过家里不同意女孩儿出家又来找的。”

    紫娟见那主持听了她说,便在那里沉思,心里不禁猜疑起来。

    妙清抬了双眼,向紫娟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想请问一下,太太不是来庵里找人的?”

    紫娟笑道:“师太倒是直白,可不是嘛!”

    妙清道:“敢问太太是哪府里的?”

    紫娟便道:“北静王府”

    那妙清听了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前日庵里收留的那个小姐是北静王府的格格。

    众位,这妙清却没有妙玉的清高孤傲,她知道虽说自己出家为尼,不问俗世。但若是因此得罪了王府,她却也没这个胆儿。

    忙向外唤了小尼过来,让她把前日来的那个小姐带过来。

    小尼出去,半日回来道:“整个香蟠庵都找不到人。”

    妙清急道:“才我过来时还看她在那屋里诵经,怎么会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妙清哪里知道,那惜春躲在这里,日日悬心,就怕哪日被找了回去,便时时留意着。

    才见小尼找了主持前头去,便悄悄跟在后面,向那室中看去,一眼便认出了紫娟,情知是贾府里知会了黛玉来找她,便回到屋中简单收拾了,因来了这里后,妙清说是等妙玉来了再与她剃度,所以此时她还是带发修行。

    惜春便用一块头包把头发包起来,忙着从后门走了。

    等紫娟、妙清发现忙去寻找,却哪里还找得到,这一去,那惜春慌乱中也没有等妙玉,便一个人摸索着向南行去。

    惜春一人向南而行,遇庵便持妙玉给的度碟挂个单,歇个脚,竟是离京城渐行渐远。

    可怜一个候门千金,因对世间一切丧失了信心,竟看破红尘,终此生将独卧青灯古佛旁了。

    待到了贾赫、贾珍起身的那日,贾政带了宝玉、贾环前去送行,不得已将此事告诉了贾珍尤氏,那贾珍听了仰天长叹,摇了摇头,道:“这便是她的命吧!”

    说完谢了贾政,便头也不回随了衙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