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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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事物繁忙,弘文馆只是他学习的一站,勤政殿旁听,六部轮番的学习让他脚不沾地,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苍沐瑶去弘文馆基本上都没有见到苍羿,反而是日日看到沈煜,沈煜得太子令照顾她,那可是真的在“好好”照顾。

    经义课讲师提到,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让在座几位阐述其所表达的意思,苍沐瑶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十分公正,缘着是新学生,讲师秉着鼓励的意思,拿出来单独夸了一夸,大意是说苍沐瑶一介女子尚有如此胸径,在座诸位这么多年学习,应当更甚之。

    为了取信于人,顺势便让苍沐瑶将自己的阐述念了一遍,长公主自小也是在念书的,翻译一句子曰再简单不过了,于是她侃侃而谈,道子曰,治理诸侯国,理应严肃认真,恭敬对待自己的使命,讲究信义,不欺愚百姓,节省开支不浪费,知人善用,倘若要役使百姓则要在农闲时间。

    副证这句话的则是她提到了河南府去岁十分出名的一桩事,河南府少尹改革当地农作物一事,小有所成,其收集资料十载,兢兢业业,挑取了河南多地的样本,集结成册才开始推进,知人善用,并在百姓中推广反馈良好,如今已经调官回长安,在工部任职。

    旁的学生听完皆给面子的夸赞了几句,便只有沈煜冷声道,“河南府若不是去岁农作物改革,今年旱灾也不会如此严重,据悉长安城外蜂拥而至的十有八九皆为河南逃难而来,新作物高产,但却难过酷暑严寒,有颇大的弊病,河南府少尹取材十载,却拿出这么个东西,各种原因他自己必然最是清楚,他不止欺愚百姓,更欺愚朝廷,这样的父母官谈何善也?”

    苍沐瑶久居深宫,去岁的事情闹得大了才略知一二,她又怎么会把这件事和今岁的旱灾联系在一起,顿时哑口无言,最终还是讲师尴尬的咳嗽一声,只道,“公主殿下阐明句子义理,用此案例并不为过。”

    沈煜不说话,不屑的眼神却半点不掩饰,这赤果果嘲笑的样子看的苍沐瑶浑身难受,于是下了课便将水壶一洒,洒了沈煜一身,“诶呀,沈公子无事罢?沐瑶眼盲手钝,没有沈公子这样的反应速度,实在抱歉,想必沈公子定然不会怪罪的,是吧。”眼盲手钝四字念得是咬牙切齿。

    沈煜半身衣袍沾着水全贴到了身上,原本宽松的衣袍愣是在这时候将沈煜结实的身线勾勒出来,苍沐瑶被他瞄着,不服输的用眼神挑衅,将他从头到底看了一遍,心里啧了一声,徒有其表。

    “呵,怎敢怪罪公主殿下,烦请公主殿下向讲师告假,子墨回去更衣,下午再来了。”一腔怒火砸在棉花上,报复那一丁点的快感全都消失,苍沐瑶面色不虞,她才不会帮他告假呢,让讲师骂他去吧。

    沈煜一走,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蒋戚光、尚书令家的三公子李恩舟等人就围了过来,这几个在弘文馆一直不上不下,平日里便跟墙头草似的,太子在的时候,沈煜怎么着都是风度翩翩,太子一走,沈煜这个太子伴读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再者太子在公主和伴读之间定然是偏帮公主的啊,沈煜平时仗着太子也没少得罪他们,现在瞧见他欺负长公主自然同仇敌忾,“武夫家出来的人能有什么颜色,公主殿下莫要动气。”

    “是呀,公主殿下别放在心上,沈煜总有一天会被赶出弘文馆的,这里岂容得一个武夫的蛮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沈煜贬进了尘埃里,这才让苍沐瑶的心情好一点,沈煜每次怼她都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可上辈子是怎么滴?她虽不知道沈煜到底做了什么,但记得镇远侯府最后是支持三皇子的,三皇子,即是周皇后的亲子,也是柳升桓的主子,那时候太子殿下重病,这伙人便乘他病要他命,等太子一过世又迫不及待的逼父皇立新储君,那时候宫里是个什么情况苍沐瑶已经不可见,但知道最终传位的旨意是父皇过世才出来的,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如今想来颇值得思量。

    “好了,先生该来了,你们都去坐好吧。”苍沐瑶不欲听他们再胡说,沈煜是讨厌,但是和武夫却没什么关系,大业重文轻武,就是同一个品阶的文武官,待遇是全然不同的,是以镇远侯武官出生便一直被他们惦记在嘴上,苍沐瑶经历过上辈子的战乱,深知当真世道乱了,这些只会咬笔杆子的人是有多么无用,所以,对武官,她并不鄙夷,相反更带了些钦佩,保家护国,做的都是拼命的事情,为何不值得敬佩?

    隔日,算经课,大业管家通常都是女子,所以在算经上从来都不遗余力,苍沐瑶更是算术一把好手,不通旁人需要一笔一划的去计算,她的心算从来都快速精准,到了这算经课自然胸有成竹,讲师题一出,她不待旁人作答便小声说道,“什么?沈公子说这题已经知晓答案了?先生,沈公子好生厉害,可否请他一答?”

    讲师不可置否,苍沐瑶一脸坏笑,直勾勾的瞧着沈煜,这么快的速度,就是她都不可能算得出来,她倒要看看沈煜怎么答题。

    面对苍沐瑶的幸灾乐祸,沈煜十足的淡定,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公主殿下何必将这个出彩的机会让给我,你方才说的数字沈某还未参透,不过你那么自信,应当是对的,我这就说出来请讲师判评一下吧。”

    苍沐瑶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面?转眼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且谁晓得沈煜心里有没有答案,若是随口说一个,讲师岂不是以为是她算错,她才不可能算错!阴险,苍沐瑶瞪他,却不见沈煜侧目,情急之下手指直接伸向了他的腰侧使劲的掐,请他闭嘴吧,容她算一算,算一算再说。

    沈煜吃痛,到嘴的话顿了一下,便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停顿,苍沐瑶开始心算,嘴唇不由自主的嗫嚅,片刻后,低声道,“共需九千五百八十文。”

    沈煜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继而朗声道,“共计九千五百九十……”

    八十!苍沐瑶心急,手指再次用力,刚想再说一遍,手指却被人抓住了,宽大的袖子下面,骨节分明的手一个个的将她的手指头掰开,而后状若无意的拍了拍,才继续道,“不对,九千五百八十文。”

    嘲弄,沈煜的一举一动都写着嘲弄二字,于是下节课沈煜再次离席换衣裳。

    弘文馆这打打闹闹的日子过得飞快,月余一晃而过,苍沐瑶每日起身都忍不住要咒骂沈煜两句,大玉听得耳朵都已经要起茧子了,却还是要跟着主子一并编排,不然公主殿下一个不舒服折腾的还是她们,是,公主殿下变折腾了,大玉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只知道如今的公主殿下一日比一日有人气,会气会笑,还会耍小性子,原本天天念叨在嘴上的规矩,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她想不出什么缘由,只能猜想,是不是去了弘文馆被那些公子哥们同化,有时候做出来的事儿根本就不像个姑娘家,反倒是更似纨绔的世家子弟,大玉说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小玉却觉得好极了,这样的公主殿下才够潇洒,这才像大业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何必事事谨小慎微,把自己活成一本女则呢。

    苍沐瑶性子暂且搁下不提,她的身体反正是日渐的好了起来,于是心思活泛了的长公主开始向太子讨要自己的承诺,说好的南山寺游玩,拖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成行了?

    太子殿下也不推诿,请示了圣人,干脆带着弘文馆所有人一起走了一趟宫外教学,几位讲师同学子们一并上南山寺,论禅。

    南山寺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佛寺,香火旺盛,前山和后山会区分开来,有大山门小山门之分,小山门供百姓们上香祈福,大山门则供达官贵人们上山论禅、斋戒。弘文馆一行人来自然走的是大山门,缘着是临时起意,后山并没有清场,他们进来的时候便听说早有一批人已经在后山住下了。

    苍羿好脾气,同主持商量了一下,寻了另一方的厢房并未多想,但蒋戚光、李恩舟等人却不能接受了,凭他们的身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都是要有人让步的,哪里来不长眼的知道弘文馆众人上山还不避退?十四五最是冲动的年纪,几人脑袋一热便去一探究竟。

    过去一瞧,好嘛,也不是太陌生,原来是国子监几位颇具盛名的才子在此开小诗会。弘文馆国子监同为教育机构,一方有特权,另一方民间提拔出了不少名臣,都是同样的傲气,双方素来看不顺眼,一语不合自是起了争端。文人有文人斗法的法子,也不知道谁先提议,既如此,那不如以诗论胜负。

    弘文馆禁不起激,点头同意,国子监众生闻言神秘一笑,往厢房里请示了一下,请出一尊大佛,柳升桓。

    长安城第一才子柳升桓其人怎么样不说,这名声倒是实打实的,弘文馆大呼上当却已经来不及,战书已下,文人傲气从由不得人质疑。

    两方人马寻了个敞亮的地方各坐一边,苍沐瑶是里头唯一一个女子在这时候便变得尤其的醒目,柳升桓失态的站起身,轻呼,“沐瑶……”

    苍沐瑶垂着眼眸,心里无数个后悔,她挑的是什么黄道吉日,就能碰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