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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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虓功力深厚,夜能视物,在行动上夜晚和白天对他来说同样没什么阻碍。相较之下,艾文差得太远了。她虽然身怀‘嫁衣神功’,但本身不会运用,有和没有一个样,顶多是身体力行利索了点,这就好比一个近视眼之人袋中装有眼睛,看不见了还不戴上,就永远也是看不见的;也正如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不给它捅一个口,气就永远也不会出来。是以,艾文在夜间的行动非常吃力,幸而梅庄的走廊宽敞平坦,才不至于有碰壁的危险。

    韩虓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带着艾文来到了一棵大树前。这树很大、很粗、亦很壮,是棵千年古树。树上所有的枝丫与枯叶,经过了一个季节的风化,又蒙上了一层沧桑的面容。大树周围,很有排列地栽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有的谢了;有的正在人前绽放出它最美丽的一面;还有的更是含苞待放,涨着鼓鼓的身子。树叉中央,横空吊着一张长长的用竹子编织而成的靠椅板凳,专供秋千而用。

    这些当然是艾文看不见的,她凭着感觉跟韩虓来到了这里,突地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喂!干嘛带我来这里,很黑耶!”她不住抱怨。

    韩虓坐上凳子,“我有要带你来这里吗?分明是你自己跟来的嘛!”

    艾文一愣,“可你也不要来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啊!害我差点摔倒。”

    “鸟不生蛋、狗不拉屎,有这么差吗?”韩虓环目一扫,忽地灵光一闪,“难道你看不见?”他的怀疑不无道理,罗云是有武功的,对这样的夜虽不是看得太分明,也不至于差到发生栽跟头的事。

    却料艾文竟道:“看得见。”

    “看得见?”韩虓有些不信。

    艾文狡黠地一笑,“只是看见了一团漆黑的夜,和无数班班驳驳的黑影。”这种情形是任何没有练过武功的常人都会有的现象,韩虓‘哦’了一声,突地陷入沉思:他原本想带艾文来此地好好询问一番,看她是什么身份,到底以什么目的潜伏到他身边。意念中,她该是一个武艺超群的角色,不料竟是个连夜路都摸索不了的人,他的主意刹时有了些改变。但另一个念头忽又冒了出来:她会不会是故意装的,想要表现出没有武功的样子以骗取我们对她放松警惕?

    艾文半天听不到声响,伸手摸摸前方,心虚道:“你在吗?干嘛不说话啊?”韩虓伸手拉她到凳子前,“坐下吧!”艾文摸摸后面的凳子,试着往下坐,“怎么是荡的?什么东西呀?”

    “这是秋千凳,当然荡了。”

    “秋千凳?”艾文奇异地笑,“这名字好奇怪,”。

    韩虓有些故意整她,“奇怪吗?轩苑山庄也有,而且你自己不是也在幽谷居做了一个吗?”他心里不住盘算着要不要揭穿她的身份。

    “我自己也做了一个?”艾文脱口道,心下已隐隐发觉韩虓话中之意,她双眸转了转,没头没脑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韩虓追问,他似乎是有意要令艾文难堪,其实艾文不能向人坦诚布公,心下也难过得很。

    艾文往椅背上一靠,“这儿的治安好差。”

    韩虓知道她有意回避问题,却不作深究,“治安?”

    “我是指安全,不是吗?太差了。”

    “如今世道混乱,确实不安全,一个不小心防备,随时随地都有牺牲的可能,”他的矛头暗地指向艾文,但他已不准备当面揭穿她的阴谋了,至于是谁派了这么一个特逊的角色到他身边,他倒是好奇得很。

    艾文反剪双手枕在脑后,沉默良久,感触道:“梅庄能逃过这一劫难吗?”

    韩虓轻叹一气,“我们每个人都会尽力而为。”

    艾文苦笑,“尽力而为?那就是没有把握了?”

    “你很怕死?”韩虓眉头微蹙。

    “死,谁人不怕?生命这么可贵,又有谁愿意去死呢?”艾文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韩虓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死,有何可怕,下辈子还是一条好汉。”

    艾文对他的说法很是不屑,“没有下辈子,只有这辈子。”

    “这么肯定?”他们的理解向来不是如此。

    “当然,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都把希望寄托到下辈子呢?以科学的观点来说,根本就不会有下辈子,人若死了,心不跳了,肉体毁了,灵魂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虓不以为然,鄙视她一眼,暗道:“江湖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贪生怕死之人,才会有那么多的奸诈狡猾之徒为了生命而不顾一切地肆意破坏,”但他口中却道:“通常,面对死亡,你会作何选择?”

    艾文沉吟半响,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于是重复问:“那么通常,面对死亡,你又会作何选择?”

    韩虓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想了想,“不知道。”

    艾文黠然一笑,“既然你都不知道的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那么说你也是没有答案了?”韩虓有些失望。

    “也不是没有,我想我会作我该做的选择,”她笑了笑,“其实,通常,面对死亡是没有选择的,不是吗?”

    韩虓含笑摇了摇头,“这问题真是很笨。”

    “下次记得问一些有技术性的问题,”艾文口气中带着玩笑的味道。

    “什么叫有技术性的问题?”韩虓不解。

    艾文不作回答,因她知道有些东西解释了,古人也未必会懂,这就是所谓的时代不同,不相为谋。她捉狭地转过话题,“你真是个天才哦!”

    “啊?”韩虓懵懂地张张口,又闭上。

    艾文口吻不变,“天生的蠢材,”说后又忍不住的笑将出来。

    韩虓被套进了圈套,并不生气,“天才,天生的蠢材。像我这样的蠢材,要是再多一点,世道岂不就太平了。”

    “臭美!”艾文说后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么深的夜,这么冷的天,暖和的屋子你不去,怎会想着跑这儿来啊?”正确的答案韩虓怎能说出,要是他讲了出来,那他们也就不会有这么平静的谈话了。艾文见他不说话,忽地恍然大悟,“哦!你是怕孤难寡女共处一室,明日被人发现后,传出绯闻啊?”

    “绯闻?”韩虓又遇到不懂的问题了。

    艾文豪迈万丈,“切!你们还真是少见多怪。不过,外边也好,虽然冷点,但天气还不错,空气也新鲜,还有这么美的风景可欣赏。”

    韩虓微一嘲笑,“风景美!你看得见吗?”

    艾文干嘿着硬撑,“我是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得到啊!一般来说,人有三只眼,双眼看不见的时候,心眼却是明的。”

    “跟你说话,让人耳目一新。”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向我学习,准没错了,”艾文狂妄地拿老古人的东西来卖弄。

    韩虓淡然一笑,“好一个自大狂,可别把我给教错了哦!”

    “不是还有一句话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吗?错了你就自己改呗!”

    “有你这样的夫子,能教出好的门生才怪。”

    艾文笑笑,“不知什么时候了?哎!漫漫长夜,好难熬哦!”她心念一动,忽地兴趣盎然,“唱歌吗?”

    “唱歌?”韩虓一愣,“不会,你唱吧!”

    “那我唱了,”艾文落落大方地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出来:“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看不清影踪……”歌声悠悠扬扬地飘荡在梅庄上方,沁人心扉。这首黄家驹的《海阔天空》,在她唱来,虽不能动人心魄,却也悦耳动听,令人不觉地被带入她的豪迈气概之中。

    歌词是艾文学着黄家驹用粤语唱的,韩虓理所当然地听不出词中大意,但他亦感觉得到艾文的那种带有点凄凉的感情和几许迷茫的心志。艾文喜欢黄家驹喜欢得着了迷、发了疯,因而每每唱起他的歌,即便是开朗的心情,也会随着歌声而变得低落、伤感。

    一曲终,她久久地没有说话,闭起眼睛浸没在这片夜的凄迷中,慢慢入睡。韩虓正要讲话的时候,忽见她睡了的样子,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他拉下身后的披风,轻轻盖在艾文身上,人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良久,东方冒出了鱼肚皮,难得又是一个晴天。在这黎明破晓之际,忽闻韩虓惊叹的呼声:“昙花!”拍拍艾文,“喂!醒醒,昙花!快起来看昙花!”艾文睡梦中,轰然闻及‘昙花’二字,久已仰慕昙花而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她,霍地惊醒,迷惘地四处张望,“昙花!昙花!哪儿?哪有昙花?”

    韩虓指指前面的一片花圃,喜不自胜,“就在你面前,很多哦!”

    艾文张眼一望,哇地惊叫起来:“哇噻!好美啊——好美的昙花啊……“一时只听到她的鬼叫。她立身跑到花圃中,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的,全身散发着愉悦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