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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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蟠龙雕手上的金袖,抬起,又落下,如此反复了数次。

    “到底是为什么?”声音中,透着一丝烦燥。

    阶下的人,身着正式的蟠龙广袖朝服,头上戴着朝圣的黑金乌纱冠。正是前不久才行了成人弱冠礼的四殿下梓祯。

    他抬起头,清朗的月眸与父亲相对,同样冷肃坚定。

    “这是儿臣唯一的心愿,请父皇成全。”

    说完,他又俯下身。

    湘南帝终是一叹,叹他的四子如此坚决,竟然跟他讨了这般的庆功大礼。而自己已是一言即出,君无戏言,如果不答应,怕他会一直长跪不起,跟自己老子拗到底。

    “难道,你就一点不希罕我想给你的?”

    梓祯抬起头,承住了父亲眼中的希许,“父亲的愿望,儿子会凭自己的力量夺来。但此事,儿臣必会坚持到底,望父皇成全!”

    湘南帝轻轻一哼,别头不再看他,摆摆手,“朕准了,去吧去吧!去打理你的宫室,放你十天假,不用进宫早朝请安了。”

    言下之意,皇帝被儿子气到短期内是不想再见到这张执拗的脸了。

    跟自己一样,倔得可以;亦同他母亲一般,孤傲得不屑于俗世浮华。

    梓祯叩谢恩德,即转身回掬兰殿。

    “奉远,药派人送去了么?”他边走,边问着身后的副将。

    彭奇之应,“已经送到公主帖身丫头裁冰手上。也嘱了服用的方法,主子请放心。”

    看着身前疾行的人,彭奇之不明白为何一向冷静超凡的主子,会一时失手犯了那样的气。

    按他的看法,那小祸水的功力不浅,才会令主子失了心性。

    幸好,他们就要搬离皇宫。以后见面的机会少,这种烦恼就可以渐渐淡忘掉。

    但行到掬兰殿内,对着那个叉路口,梓祯顿住了身子,朝着那一方小院落看了看,举步转向自己的猗园,刚踏出一步,又顿下。

    彭奇之看着主子冷俊的侧面,眼底有了挣扎。

    欲开口,那人已经转身朝小院落行去。

    当他们刚跨进月亮门,便见着梓炀抱着什么东西迎面而来。当看清是梓祯,加快了步子上前行了礼。

    “四哥,我正要去找您。对不起,子霏她胳膊一直犯疼,那天我没能来。”

    “没事。”梓祯侧身想上前,却给梓炀挡住。

    月眸对上温煦的杏眸,飘过一丝冰冷的疑问。

    梓炀抿抿唇,有些局促,道,“四哥,不是我不让你见子霏。实在是,她那晚发高烧,身体很虚弱,御医说前段时间的毒素未清,现在又折了身子,病上加病,实不能再受何刺激。而且,她也怕您……”

    梓祯挥手断了梓炀的话,“我知道了。”转身即走,又被梓炀叫住。

    梓炀上前,将怀中抱的东西交给了彭奇之。

    “这……是您给子霏压花香的玉钺,她知道这是父皇赐的珍品,一直想还给你。”

    月眸一眯,薄抿的唇吐出冰珠般的一个字,“好。”

    瞬尔转身,拂袖离去。

    那重重的袖影,仿佛打在梓炀心上,月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厉疏离,让他举步欲追,却因屋内的****,止了脚步。

    他捏捏手,转身进了屋。

    漆廊内,风过了无痕,一片抽黄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角落里,秋的脚步紧紧追来。

    唉……她重生的这副身子真的很脆弱。

    子霏在医女推拿后,动了动胳膊,仍然感觉有些酸疼。

    之前毒伤未全愈,后又被狐狼四弄断了手臂,伤筋动骨,床上躺了足一月,殿里藏了足一个月,临近立秋,才恢复了国子监的功课。

    发现同席的很多人都毕业了,满十六男孩依能力专好派了小职,开始跟着父兄们行走政堂,女孩子则转为主修新娘课程,如理持家业之技、相夫教子之道。去了一半人的学堂,少了往日的热闹,也少了那些闲言碎语。

    “子霏,你真是越来越可怜了。”忘了,八卦大王东方修还在继续荼毒国子监的空气。

    子霏瞥了东方修一眼,冷泠泠地,令一脸兴然的小子好似突然被淋了盆冷水。

    “呵呵,我的意思是,子霏越来越可爱可亲令人怜爱了。”

    梓炀从书本中抬起头,笑道,“阿修,你别逗子霏了。她声音还没好全,不能跟你闹嘴。心里可憋得慌啊!”

    子霏美眸一竖,踢过去一脚,正中东方修腿弯子的麻穴。转身就躲在梓炀身后,冲他猛做鬼脸,得意非凡。

    “梓炀,你瞧她这样儿像憋得慌的人嘛?!”东方修揉着腿,啧啧叹息。

    梓炀则宠溺地任两人打闹,直到东方修的家奴来唤才罢。

    “丫头,好歹让你也教训了一顿。怎么着哥哥要回府了,说个再见给哥哥听听。”

    子霏送了个大白眼,天知道,这家伙在她生病期间经常骚扰她,搞得一副今天见了没明天的模样。

    造作!

    “唉唉,就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偏心眼儿。再见!”

    东方修一副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没料身后追来一个细弱的声音,“羞羞,不见。”

    他猛一转身,正看到子霏小手指刮着脸,冲他吐着小粉舌。

    一愣,笑开了。

    梓炀捞回子霏,责备道,“子霏,阿修是右相幺子,不可对他太无理。”

    她吐吐舌头,点点头。

    唉,一个小学堂,已俨然成了一个政治小天地,人人心底都有一派一系的小算盘。

    不过,东方修似乎一直未曾顾及地跟他们闹成堆。没有他的八封,她也不知道年初的戎狄大战后,宫中发生那么多的事。

    四皇子梓祯带兵出战大胜而归,却在湘南帝欲大行赏赐时,要求免去湘八师的大将军军权。湘南帝先将此求压下,在梓祯行弱冠礼后,赐封亲王爵位——谨麒亲王,军权释出,承任皇都禁军统领一职,兼任刑部按察使。

    同时受封赏还有右相长子东方朔,曾任四皇子麾下车骑将军,因在对戎狄的大将中屡立奇功,被封为车骑都尉,现长驻玉沙城防御万贺国和戎狄族,并领了湘八师中,由四皇子亲训的那最精锐的一万骑军的指调权。

    自此,四皇子梓祯似是荣封亲贵,实则分落了大权,成了京中的一个闲散亲王。

    哼,他多是因此气愤内集,才在那天拿她当了出气筒。

    偏偏梓祯是众成年皇子中,府中人丁最单薄的一个,太子已得一子两女,三皇子也刚得一女,他却无一儿半女。

    皇后娘娘便向湘南帝谏言,说四皇子已弱冠之年,却未娶正妻,实在有误皇家子孙绵延,特要求主持一个选妃大会,为谨麒亲王择一良伴佳偶。

    当数百卷闺秀芳册被送进谨麒亲王府时,皇帝突然下令,要梓祯提前下巡各州郡,以备他年后巡幸出游。

    皇后的热脸,帖到了冷冰冰的石板上。此未获玉批的选妃大会,悄悄落幕。

    一听到这等好消息,子霏高兴得几天几夜没睡好。

    终于可以摆脱瘟神的骚扰了,如果可以放鞭鞭炮,她一定好好庆祝一下。

    激烈刺激的不能乱来,便拉着梓炀,要完成她之前许下的心愿——为他绘一幅真人素描。

    西风儿,拂红了丛簇的啮叶,片片缀落在鳞鳞碧池中,漾起圈圈凉柔的细纹儿,一圈一圈,仿佛将缠绵的秋意也染进了人儿相思的心湖。

    在铃儿般的娇嫩嗓音中,少年醉了心神,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妃衣蹁跹,粉缎飘遥,云墨青丝搔着玉盘儿小脸,乌晶般的大眼用着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一会儿又转回那竖立的白色画架上,长长的羽袖,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梓炀,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她半眯起眼,被墨棒污黑的小手,在半空中横竖比划一下,垂眸继续描摹。

    “没关系,你继续。平日我扎马步,时间也比这长多了。”

    杏眸中滑过浅浅柔光,纵是身子有些发凉,脖子挺得有些酸疼,仍然努力保持执扇欲划的翩跹模样。

    他知道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放松最开心,为了找回她的快乐,要他做任何事,都不足为累。

    只要呵,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要她此刻的眼里,心底,只他一人,夫复何求?

    “哈,好了。”

    闻声,梓炀就想起身去看子霏描了一个时辰的自己,是何模样,却又给子霏喝住。她左右看看,又在画上漆了漆,拍拍脏兮兮的小手,招来梓炀。

    “怎么样,像不像?”

    就是不像,他也会说像的。对着这一张可爱讨喜的小脸,他从来都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呵!

    更何况,这次又让他看到她创造的一件“奇迹”。

    “这……真像在照镜子一样。”他不掩惊喜,问道,“子霏,这是什么画法?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

    子霏抿唇儿一笑,斜睨他一眼,“这个啊……是我的秘密。”

    “呵呵,子霏也开始有女儿家的秘密了?”他掏出丝帕,为她拭去鬓间香汗,目光柔如檐角落下的一缕翳色。

    她一把抓下他的手,“才不是女儿家的秘密。你别胡说!”这小子,啥事儿都爱搞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