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豳风之诗文集 > 菩提山听松

菩提山听松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ixia.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蜀中“小西湖”五通桥的菩提山,虽不算高,却林木葱笼,已许久未曾登临了。甲申阳春三月,因作菩提同窗集序,专程旧地重游,造访当年的母校。

    远远的望见:茫溪河沿岸,菩提山簏,马尾松大片、大片的生长着,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墨绿如黛的松林洋溢着勃勃生气。我迫不急待地拾级而上,想聆听那久违的瑟瑟松涛。

    盘桓于苍松翠林之间,但见当年求学时的幼林,今已有挺拔成材之势,嶙峋的树干昭示出岁月的沧桑,偶尔会传来啁啾的鸟鸣,一丛丛朴实无华的野花,在青光中悠然的绽放。软风吹过,摇曳的松枝互相亲昵作态,耳鬓厮磨,发出“沙沙”的声响,轻盈的摇曳此伏彼起,逐渐形成阵阵绿浪,与绿浪伴生的松涛,迅速传递开来,满眼、满山的马尾松竟然都像在接受乐队的指挥,应着棒尖的舞动,奏出沙沙、嗡嗡、悉悉索索的和弦。这旋律盖过了鸟鸣虫唧,由近及远,由远迫近,激荡萦回,响彻群峰,汇成一支激昂、雄浑的交响乐,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血脉贲张,浑身舒透出热情与活力,顿时,我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代,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凸现眼前

    当年的五通桥中学,因“文革”而停办,首次复学,由于原有的校园被挤占,只得选在菩提山上。由于几年未招生,沉积的生源有上千之众,学校只能收为一个年级,分作军事编制十六个排,没有了年级的高低,课程的差异,近千名学生都学两、三本工业基础、农业基础和政治课本。为适应突出政治,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需要,学校成立了一支文艺宣传队,罗织了一批能吹拉弹唱的学生。不知怎的,我也忝列其中。

    每逢学工、学农劳动课,就是宣传队的排练之时。宣传队中,有位绰号“蒋娃”的同学,对笛子似有天赋,吹得一手好竹笛,乐队合奏交响乐沙家浜,蒋娃的竹笛吹得出奇的好,与乐队配合协调得天衣无缝,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音乐天才,乐队中公认的“神笛”

    间或,蒋娃也偷偷躲进校内的松林之中,吹几支抒情的、脱离政治气息的曲子,那笛声如怨如慕,似泣似诉,余音袅袅,仿佛从天上飘来,泌人心脾,让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松林是蒋娃的灵感,松涛是他的知音,他只要站在松林之中,忘情的演奏,惟见指尖的灵动,清新高亢的旋律就会从竹管中迸发而出,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宛转悠扬,与浑厚的松涛节奏交织和弦,笛声、松涛、鸟鸣相互应和着,跌宕起伏,那样的协调、默契、和谐,俨然是来自大自然的天籁。伙伴们常常听得或被细雨沾湿了衣襟,或被蚊子叮咬起疙瘩,忘了放学时间,几次天色渐暗,才恋恋不舍地从山间小道摸索回家。

    那年春天,大约就是清明时节,我放学后早早地回到了家中,吃过晚饭,西边的晚霞仍然迟迟不肯褪去,我望着斑斓的云霓,心想今天又是林中吹奏的好日子,一边回味往日松林中的笛声,不觉天已漆黑,正准备转身进入家门。突然,一阵清脆的枪声从对面的松林传来“哒哒哒,哒哒哒”这枪声似奇非怪,也不像平常练习打靶,再说黑暗中打什么靶呀?我纳闷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到学校,山上已是人声嘈杂,传言都是同一个声音:“蒋娃昨晚被枪杀了!”天啦,这不啻是晴天霹雳,怎么可能呢?细细一打听,原来,蒋娃与几位同学因贪恋练习曲谱,昨日又是天黑后才迟迟下山,快入街口时候,藏匿于黑暗中的持枪歹徒,见蒋娃几个青年学生毫无戒备,为发泄对社会的不满,丧心病狂地将枪口瞄准了他们。蒋娃听见枪声本能地想躲藏,慌忙之中却将笛子掉在了地上,他连忙转身去拾,谁料被罪恶的子弹击中,当即倒地身亡,其余几位同学惊得魂飞魄散,逃之夭夭。

    一条年青的生命刚刚绽放在瞬间终结,天赐神赋的笛声戛然而止。安葬蒋娃的那天,宣传队的同学都去了。蒋娃的墓穴就选在松林之下,踏过没膝的荒草,来到墓前,只见蒋娃身着一套崭新的军装,双目微闭,仿佛熟睡一般,静静地躺在灵柩中,身边放着他那支心爱的竹笛,黄色的笛身通体锃亮,依偎着主人,只可惜令人陶醉的笛声也随斯人的消逝,凌风而去,已成绝响。

    山风吹起,同学们依次走到灵柩前,作短暂的停留,默默地三鞠躬,向他作最后的诀别。几位女同学擦着红红的泪眼,将山间采来的野花轻轻地放在蒋娃的胸前。灵柩被慢慢地合上了,一扌不扌不泥土开始覆盖在棺本上。这时,下葬的队伍中响起了嘤嘤的哭声,渐渐地这哭声越来越大,搅动了四周的松林,便听得松涛沙沙作响,与人群和鸣着低吟高唱,一阵高过一阵“沙沙、嘤嘤”、“嘤嘤、沙沙”一时间竟分不出是人,还是松林在哭泣“沙沙、嘤嘤”之声从这座山传递到那座山,在春天的山野中回荡,引得群山鸣咽,瑟瑟有声,这分明是群山在发出悲怆之声啊!

    从此以后,学校宣传队缺了那熟悉的笛声,像和谐的琴瑟断了根弦,沮丧的情绪一直笼罩着宣传队,挥之不去,几次排练交响乐沙家浜,配合都不协调,几经波折,宣传队解散了。

    松涛依旧,物是人非,知音不再。记忆中当年蒋娃的坟茔没有留下墓碑,几经辗转,林间已没有了去路,只觉得蒋娃的坟茔就在前方,望去,当年手臂粗的马尾松,如今已近拱围,松枝密密匝匝,如墨的松针旁逸斜出,更多,更粗,蓊郁浓密得辨不清方向,林深已不知处。我忽然觉得,这棵棵挺拔的松树,不都是蒋娃墓旁的青松吗?权且当作墓碑,向长年厮守蒋娃的青松,向长眠于九泉之下的他,作一番拜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