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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三章 妖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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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很和谐的气氛,被白夜理直气壮地一搅合,就什么都不剩了。

    空气中硝烟弥漫,我是不愿夹在他们两人之间当炮灰的,直觉就是管他们怎么样,跑了再说。然而,白夜对曲寄微低声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但是他的笑声却格外刺耳。曲寄微在我遇到的人里,修养之好,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想激怒他是很难的,可白夜本事了得,一下子就让他炸了毛。

    “白夜!我跟你早就路归路桥归桥了,你再口头上占我便宜,别怪我不客气!”

    可能他也知道这声“不客气”白夜不会看在眼里,停顿了片刻,语气越发得不善,“你说我做戏给你看,实在没那个必要。倒是你,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眠花宿柳,没有一刻清醒的时候,做出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我不由得站住了。这两人有旧本就是件奇怪的事,他极力想撇清关系,但却适得其反。

    曲寄微明为指责,可再笨的人都听得出来,他在担心白夜,有的心情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只是他这样说,必然讨得了好。白夜眼睛一眯,火就点了起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

    “我懒得教训你。”

    “果然翅膀硬了,有了靠山忘了娘。”

    “你说谁是娘?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提这个字?!”

    我从没见过曲寄微用嗓子和人吵架,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一吼,天旋地转,地板都在抖,吓得我赶紧从背后拉住他,怕他想不开去和白夜打一架,我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但把理智丢到一边,真的会吃亏。我很怕他会挣脱我冲过去,只好一个箭步挡在了他跟前,朝他摇头使眼色。

    曲寄微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看上去有点吓人。

    这气势,就连爱凑热闹的麻雀都缩在房梁上,大气不敢出。

    白夜呢,罔顾我息事宁人的安抚,不屑地轻哼道:“我就喜欢看曲长老撕下面具歇斯底里的样子,多么潇洒,多么帅气。这世上痛恨我的人可以从天音山庄排到天机崖,我虽然活得痛苦,但更喜欢看别人因为我活着而痛苦。”“别理他,他在说醉话!”我原本以为,曲寄微会大发雷霆,不由得侧了一下身子,加紧拽住他。可他的气息平缓了许多,握紧的拳头松开之后,再次握紧。

    “我从没因为你活着而痛苦。”

    他低低地念完,把我扔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只是很简单地否认,没有说出口的,应该是他希望白夜好好地活着,然而,白夜事不关己地笑着,“早上好啊,梨花姬。你看他在你面前总是摆出绝世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其实只是个小心眼的孩子。”

    “……”

    他若是单纯地冲我来,我还能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不要污蔑曲寄微。现在看来,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谈论他们之间的纠葛。

    “你是不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脾气?”白夜又读懂了我的心思。

    不过我不会上当的。与其羊入虎口,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

    我独自看了一会儿太阴经,熬到午休的时间,迷迷糊糊地躺到日头西沉,夏紫灵带着一群崇拜者回来了。她凭借一己之力捉到了藏匿于村子里的一只野雉精,正得意着,那浑身污浊,看上去只有人类七八岁的小女妖就扯着嗓门哭得人人探头来看。

    我问夏紫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这么弱小,怎么作案?”

    “她是妖怪啊!”

    “那又怎么样。但凡有点能力的妖怪,知道你们要捉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夏紫灵不听,把妖怪锁进柴房,任藏兽谷的人去盘问。那位华管事做事比较有分寸,倒没有对野雉精动粗,我虽然看着不快,但也只能由着他们去。没见过世面的妖怪胆子小,面对一大群人只知道哭哭啼啼,明明是一桩命案,却让他们办得像一场闹剧。

    待我返回客房打算继续看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把我们当成贵客,掌柜给安排的房间是南北通透的,我嫌穿堂风吹得屋子里满是沙尘,走时刻意关闭了所有的窗户,可此时,面朝过道的那扇窗户却是半敞着的,仔细一看,窗台上有泥土的痕迹。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我抽出一把匕首藏在右手腕底,打开门锁后小心翼翼地踱了进去。

    我出门时尚且没有点灯,这会儿房间里黑漆漆的,视线很不好。

    好在我一旦集中意念,听音辩位还算可以,待我摸准呼吸声的方位,准备一刀下去时,一双湖水般湛蓝的眼睛蓦然出现,少年抬起苍白的面孔望着我道:“梨花姐姐,是我。”

    “司瑀!”我吃惊不小。

    他回来干什么?送死吗?外面那伙野蛮的人类才不会管他是不是凶手,若是被发现了,我也保不住他。因为惊讶,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司瑀身上,并没有想过这房间里会有第三个人存在,我正要劝他火速离开这里,背后一阵剧痛,来不及呼救,便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

    *

    “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把她打坏了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残了、傻了、疯了,你负责她下半生就是了。赶紧把她弄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我得去救斑斑了……”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司瑀在和一个女人说话。他们说的斑斑,好像就是那个野雉精。可我真是不明白啊,假如是为了救人,有什么理由非把我打晕不可……

    *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其他人都可以死,只有你不应该。”我在河边一棵斑驳的大槐树下醒来,司瑀很认真地给了我答案。他说,藏兽谷的行为惹怒了在附近修行的白骨夫人,白骨夫人召集她手下的妖精们包围了药王村,滴血为界,但凡是血线内的人类,全部都要为他们妄杀的妖怪们殉葬。

    白骨夫人是何方神圣?

    “你一定以为我是白骨夫人的爪牙,利用你的同情心骗了你。”他垂下长长的睫毛,不敢看我,“可我根本不认识她。藏兽谷行事残忍,为妖灵界所不齿,她们早就决定铲除那行人了。是躲在客栈暗处侦查形势的蝶妖把我被鞭打的事情禀告了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说要为我出头,才有了那桩命案。”

    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向我解释。

    我苦笑道:“白骨夫人要屠村,你不希望我死,所以你就把我打晕,拖到血线外隔岸观火?嗯……打晕……”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我现在头还晕着呢,那蝶妖以为我是可恶的人类,估计没考虑过后遗症的问题,只顾着下狠手了。幸亏我不是人类,比较耐揍,否则能不能睁开眼说话还得另说。

    “你是个通灵师。你和客栈里的人是一伙的,我不能让你去通风报信,也不能看着你被杀,只能用这种办法了。”他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让我不忍苛责。

    但我还是要牢骚一下,“司瑀,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投桃报李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能不能不要这样用缚妖绳把我捆在树上?”对,我比较在意这个!

    司瑀说:“如果我松开你,你就会回到药王村加入战斗。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你就暂时委屈一下,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放你自由的。”

    道理是没错,可他想得有点简单了。

    妖本性孤僻,不像魔族那么团结,大君主各自占山为王,很少干预领土之外的事,一个妖君有难,其他妖君是不会来支援的,因此至今为止,妖灵界依附在魔界之下,没有能公开和仙凡两界作对的力量。二十年前狼族带头血洗了一个道观,术士会仅派出一百人就把它们轻易镇压了。这白骨夫人煽动大家去屠村,也是枉顾妖怪们的性命啊。

    “你现在放我走,我去阻止他们,说不定大家还有一线生机。藏兽谷就罢了,有我小师叔在,白骨夫人不可能得手的!”

    司瑀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他们去造杀孽的。可这是一次妖乱,没人能管得了。”

    妖乱……

    这个词可不能乱用。上一次妖乱,为了庆祝妖皇出世,几位妖君合谋去人间焚烧太一庙,和术士会斗法七个月,双方损失惨重,死伤过万,最后由东君出面,把妖皇的魂魄永镇至高天,妖灵界从此不会再有妖皇,这件事情才算了结。白骨夫人是什么人物,她胡乱杀几个人,就称得上是妖乱吗?

    司瑀说:“小蝶说,药王村只是一个开始。该来的总会来,这是天命。”

    天命?天命不是滥杀无辜。

    这种话只有司瑀会深信不疑吧。

    司瑀一副我说什么都打动不了他的样子,沉默地望着河对岸的村庄。我想起了他之前的木讷胆怯,半天不说一个字,也许是天性不爱说话,他肯告诉我真相,已是不容易了,我再追问他,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那白骨夫人没让他参与屠杀,想来他确实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缚妖绳上附有法力甚高的禁咒,我试了两下缩骨术,反而被勒得更紧了。

    “司瑀……”我哀求道,“我喘不过气了,我帮我稍微松一松好不好……”

    “扑通!”他无视我讨好的笑,一下跳进了水里。

    “喂!”我气愤地大叫。

    司瑀置若罔闻地游出老远,少顷便不见了踪影,水面上几个泡泡,仿佛是在嘲笑我现在的处境。

    空旷的河上起了风,把头顶上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该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可就在一水之隔的地方,阴沉的妖气笼罩着药王村,天空呈现出罕见的紫红色,预示着不祥的祸星悄然探头,转瞬间便淹没在了大片的火光之中。

    大火冲上天际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大地沉沉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有人呼救,有人尖叫,我甚至能听见血液喷溅的声音。

    白骨夫人终究还是动手了,那雾茫茫的血雾里已遍布杀机,也不知她选择了哪一个地方哪一户人家哪一个人,作为血祭群妖的开始。

    绳子嵌进肉里,稍微一挪动,紧-窒的感觉就侵袭全身,我只好尽量保持着一个姿势。

    眼睁睁地看着杀戮进行,是种什么感觉?我想起了我作为一株花时,那种无力的恐惧。明明事不关己,却有一种清晰的罪恶感充斥着脑海。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忧虑不因善良而起。

    比起那些素昧相识的异族,我更害怕的是曲寄微控制不了局面。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没有亲眼见到,总归是放心不下,万一对方妖多示众,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啪!”

    一股水花打在了我脸上,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司瑀从水里露出脑袋,乌黑的长发贴在晶莹剔透的皮肤上,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流到敞开的胸口,美丽到无法直视。他用银白色的鱼尾轻轻拍打水面,淡淡地告诉我:“我的家乡在西海国,父亲得罪了龙帝奔霄,全族受到驱逐。在我快要渴死的时候,有个人类女子把我丢进了水缸里,我以为遇到了好人,可她是个会法术的通灵师,把我放生后,带着她的师兄们一路追踪我,找到我族藏身的破庙,企图把我们都抓去卖钱。我有幸逃了出来,可从那时起,才是真的无家可归。我虽然不聪明,但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的,你别想哄骗我解开绳子。”

    说完,他又一甩尾巴,回到了河中央,生怕我口灿莲花,动摇他的信念。

    司瑀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宛如一尊精致的神像,身后是烟火连绵,看不见的修罗,那些扭曲的黑气蔓延到了天边,火海里无数跳动的影子,仿佛是人和妖在厮杀。我盯着药王村的方向失神许久,水里忽然传来了空灵的歌,“天海万顷欲倒倾,碧波姣姣入青云,西海有鱼,潆洄而鸣,对月泣珠兮,徒忧罹,心有所悼兮,声凄凄,鲛绡湿透不见归期……”

    鲛人高兴时会唱歌,悲伤时才流泪。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是在为失去家人的大仇得报而感到快乐吗?

    就在我沉醉于司瑀的歌声时,天色忽地一暗,水中央掀起了一个巨浪,他似乎被什么力量击中,直直地往下坠。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女妖在对岸大叫着:“有人杀过来了!司瑀你快带着她跑!”她话音刚落,一道水柱便穿胸而出,血水烟花般炸开,染红了一片水域。

    黑暗中,疏懒的声音带有一丝凛冽的味道,朝司瑀落水的地方飘荡。

    “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