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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笔痴第一(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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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驾到!”

    一声尖利响亮并充满自豪感的声音传来,正坐在县衙里批阅公文的卓植被吓到了,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

    笔杆子在桌子边缘一弹,笔头顿时上翘,柔软的笔尖扭动着充盈着墨水的丰满身躯,面朝卓植,在空中甩出了一道优雅的泼墨弧线。

    所以,在卓植看来,他跟颜国君主的第一面,真的算不上有多惊艳。

    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中一个器宇不凡的身影正逆着清晨的阳光从县衙门口走进来。

    只见他头戴十二冕旒冠,脚踩黑色金纹翘头履,身穿明黄色龙腾祥云朝服。一脚刚踏进来,身后便呼啦啦出现了一大群跟班的。

    “谁?”卓植被这从天而降的大人物弄得一头雾水,浑忘了自己脸上刚刚被毛笔甩出了一道狂野的抽象派涂鸦。

    他的反射弧像是死机了一般,他只是瞪大了双眼,微微张开嘴唇,对着那意气风发的帝王傻傻地看着。

    那一身幽绿色的太监像是很不满卓植的反应,于是不耐烦地又提高音调骄横地喊道:“陛下驾到!”

    迎接上那一道狠厉的目光,卓植总算是明白,他奶奶的这不是白日做梦,这个无人问津、鸟不拉屎、风沙漫天的边塞小县,居然迎来了整个颜国最大的一尊佛——当朝君主,颜钰。

    天啊,皇帝怎么来了?自己怎么发起呆来了?赶紧,赶紧起来,去匍匐,去跪舔,不然这赫赫有名的暴君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该如何是好?

    卓植心里嘀咕着就要起身,低头却瞅见了掉在怀里的毛笔,一声惊雷在心底响起:完了完了,这是他辗转托了三十九个人才终于弄到的制笔世家的年度限定款毛笔,这可是他的至尊宝,可不能摔坏了!

    小心翼翼地将这只名为墨韵的毛笔捡起,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笔毛是否有刮擦,笔杆是否有碰伤,彻底检查完后,他又仔仔细细地将笔毛清理干净,最后才如待至宝一样将墨韵收进了笔囊中轻轻摆放在书桌右上角。

    忙了将近三分钟后,他这才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走出案牍,拜见帝王。

    他太心疼这只毛笔,“笔痴”的老毛病犯了,眼里心里都只有毛笔不能被毁这个念头,等到他跪下的时候,等到面前这个君主身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怠慢了帝王,他死定了!

    静默,落针可闻的静默,小小的县衙里,只听得到紧张不安的心跳声和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看来真的是死定了,颜钰他不说话,一定是在想怎么把我切吧切吧片成片儿喂狗吧!卓植内心咆哮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很是气恼。

    麻蛋,好好的一个尊贵的帝王,不在帝都好好名正言顺地把妹,却跑到这里吓唬他玩,有意思吗?

    罢了,横竖是个死,谁叫对方是帝王呢?只稍微挣扎一下,就一下下,不然拼劲全力去祈求最后还是死了的话多没有面子啊。

    气节,文人要有气节!

    卓植忽然抬起他惨不忍睹的尊容,道:“陛下,颜国开国391年,一向以文立国,微臣只是秉持太•祖遗训,即便大山崩于前,也要先保管好安身立命的笔,所以微臣觉得,陛下不应该生气。”

    颜钰微眯着他如虎一般锋锐的眼,浑厚低沉的声线里是对卓植的不屑一顾和鄙夷,他冷笑:“哦?太•祖遗训寡人不清楚,寡人只清楚你小命不保了。”

    阴鸷冷酷的笑容让卓植的心猛地下沉,他努力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挣扎失败,赶紧有尊严地赴死吧。

    他恭敬道:“陛下,微臣这就去太•祖那里复命,您消消气,微臣贱命一条,不值得您伤身。”

    说着,卓植卸下乌纱帽,起身就要向外走去,一脸的大义凛然,心里却道:真是痴人短命,叫你笔痴,叫你笔痴,死有余辜,活该,痴货!

    本想着小命就要交代在此,没想到,他却被一个阴柔似女子、一身铠甲全副武装的武将拦住了去路。

    武将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横剑出鞘:“大胆!无陛下口谕,尔敢赴死?”

    “拜托,不是要我死吗?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我懂,况且我连胳膊都不如,我顶多算个草包,难道我自知求生无望,听话赴死也是错?”卓植一急眼,就顾不得什么文人风雅了,一张嘴满口现代语像竹筒里洒出来的豆子一个个往外蹦。

    武将蹙眉,性感的声线狐疑道:“陛下,这位命定之人怎生如此粗鲁?大祭司真的没有弄错人选吗?”

    颜钰早就回过身来看好戏一般盯着卓植。

    有意思,这个卓植真有意思,想他颜钰登基也有十几年了,他脾气暴躁极其缺乏耐性,因此满朝文武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怠慢他的,一听说要杀头也没有一个不哭着喊着求万岁饶命的。

    没想到今天这位区区芝麻官,居然敢连破两个惯例,倒是叫他不由得生了几分戏弄的念头,他倒要看看这个卓植是真有骨气还是假作凛然。

    “哦?自知求生无望?”颜钰邪念地笑笑,嘴角扬起的弧度,预兆着极度的危险和威慑。

    卓植理了理自己被武将弄褶皱的衣摆,回过身来,一脸微笑的他对着颜钰恭敬一礼:“然也。”

    颜钰眉峰稍蹙,反问:“然也?你何时求过寡人?”

    是啊,他没有求啊!陛下要是早说求了可以免死的话,他也会求一小下下的嘛。正雀跃着,卓植抬眼却见那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君王,一颗刚刚明媚起来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是他犯傻了,怎么会天真的相信颜钰戏弄的话语呢?

    他也不想想颜钰是谁?

    颜钰是那个在辅国公与大祭司起争执时,一拳搞定局面的暴力君王。

    也是那个在不满边塞游牧部落的联姻方案时,一朝铁蹄踏遍草原,旦夕之间将那个游牧部落从疆域图上彻底划去的颜钰。

    颜钰,一个让人不敢激怒,不敢轻视,不可以自以为耍点小聪明就可以蒙混过关的铁血铁腕帝王。

    颜钰,是赫赫有名、杀伐决断、言出必行的暴君!

    卓植微微合眼,也笑:“难道微臣求了,陛下就会施舍微臣苟活的机会?”

    “未必,看你怎么求。”颜钰微笑着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正对着晌午明媚的阳光,在身后拉伸出一道伟岸的身影。

    仿佛连影子都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气势,卓植被影子笼罩到的瞬间,恍惚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他感觉整个人生已然绝望。

    他释然道:“既然求了也未必能苟活于世,微臣又何必留下那可耻的遗言,贻笑大方?”

    卓植很不习惯阴影里的冰冷气息,说着,他堆上满脸的笑,向前破开阴影,站到了阳光下。

    初夏微热的光芒里,尘埃不断从门外挤进来,在明媚中乱舞,在微风中欢腾。

    卓植看着这漂浮不定的尘埃,又道:“微臣只愿,临终前能沐浴一下阳光的恩泽,便再也无憾。”

    闻言,颜钰微微松开了紧蹙的剑眉,心中不免对这卓植更加好奇几分:这小小的县令倒是有点骨气,竟然如此置生死于度外!便是当今最闻名的贤士,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气度。

    可换个角度去想,这卑微的小官如此坦然无惧,岂不是根本没有将他颜钰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那就看看这姓卓的到底敢不敢赴死罢!

    这么想着,颜钰道:“那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生享用。”

    俯身一个大礼,卓植坦然一笑:“谢陛下成全。”

    卓植的笑,落在颜钰的眼里,像是对他的嘲讽,又像是对他的不屑。

    真是气煞寡人也!什么命定之人,看来卫熵那厮都是胡说八道的!寡人倒要看看,大刀落下的那一刻,这低贱的芝麻官还笑不笑得出来!

    颜钰冷哼一声,高冠博带的巍峨身躯已经一步步向外走去。

    一炷香后,被禁卫清空的刑场上,颜钰对着被脱去朝服的卓植大手一挥,道:“斩!”